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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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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子

郁歲的傷七天就養好了,醫峰的莫長老說,沒見過她這麽抗揍的。

郁歲:“……”

“我活著礙你事了?”

莫長老:“那倒沒有。”留著一撮山羊胡的小老頭微瞇眼睛,笑道:“欠我的藥錢先結了唄。”

郁歲眉一皺,正想說哪哪都疼,好碰個瓷,卻見門外走來個熟人,錦衣折扇,眼含春水,只是氣色有些蒼白,大手一揮道:

“老莫,從我私賬上劃。”

“得嘞。”莫長老唯江隨馬首是瞻,識趣地退下了。

有人付錢自然是好。

郁歲沒謝他,也沒叫他滾,她平和下來的原因是秋意昨晚說的話。

大概兩年前,郁歲跟人挑戰受了重傷,她贏得慘烈,強撐著倒在了小院門口,是秋意和夏夢把她擡回去的。

在她昏迷時,秋意去了無量峰找江隨求藥,差點把自己賣給了江隨。

這人一貫是浪蕩公子的作風,來者不拒,然而聽聞秋意是為郁歲求藥時,他那雙瀲灩的桃花眼微微一彎,又松開了放在秋意下巴上的指尖。

“走吧,別讓她死了。”

江隨話落,又道:“也不必告訴她。”

郁歲收回思緒,江隨從不做賠本的買賣,她疊好被褥回頭道:“二師叔,你想要什麽?”

這話似乎把江隨問住了,他擱下茶盞,唇邊的笑意有些苦澀:“受人所托罷了,師侄兒,總記恨別人可不好。”

郁歲冷哼一聲。

“哎,你這孩子怎麽回事?”江隨撐開折扇擋住日光,委屈道:“我可沒對不起你。”

郁歲瞥他一眼,道:“裴如影打我,是謝瑯害苦我,但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。”

江隨:“……”

“你罵我?”他怔楞片刻,才道:“要不是怕你死在軒轅敬手裏,我們才懶得管你。”

郁歲一聽,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噌地上頭了,她把手邊軟枕一扔,說出了藏在心裏的話。

“江隨,你們自以為是對我好,卻從未尊重過我的意願,是,你們掌握生殺予奪,給我什麽我都要受著,我還要感恩戴德,這是什麽道理?”

“我就該由著你們決定我的命運,來管我的事嗎?”

郁歲的聲音越來越高,也越來越大逆不道:“你們最好弄死我,否則總有一天,我也讓你們嘗嘗這種滋味。”

江隨收起了臉上的笑容,喉結微微滾動,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。

小師弟謝瑯說的沒錯,郁歲和郁妙不同,不是他們做長輩的哄一哄就會好。

相反,你可以打斷她的骨,碾碎她的血肉,卻馴服不了她的心性。

郁歲不是給點恩惠就搖尾乞憐的狗,也不是依附男修的女修士,她有自己的想法,有自己的堅持和驕傲。

江隨垂眼:“我知道了。”

他不會再插手她的事,至於裴如影和謝瑯,他們想如何他也管不了。

這一點,郁歲很快就領教到了。

江隨走後,她回了霧渺峰,正要練劍,山道下卻來了一批人,穿著宗門的服飾,年輕的面孔上朝氣蓬勃。

為首的弟子是顧寒生。

他帶頭拱手道:“郁師姐,傷可好些了?我們來看看你。”

郁歲:“……”

丟臉,實在是太丟臉。

少女微抿著唇,面色偏冷,眉眼間有幾分倔強,好看是好看,就是不太好相處。

顧寒生以為她計較被打一事,忙解釋道:“郁師姐,我已向師父說明,所受劍傷與你無關。”

聽聞郁歲受罰,顧寒生也是一頭霧水,他那時還躺在榻上養傷,不宜見風,卻還是連夜見了師父裴如影,把自己的傷勢說清楚。

一方面是不想郁歲因他被懲罰,另一方面是不忍見夏夢擔憂。

夏夢很在乎她的郁姐姐。

顧寒生曾許諾夏夢三個願望,這個來自南地的魔修姑娘第一個心願是“看雪”,第二個心願就是請他替郁師姐說情。

顧寒生並不輕易許諾,他答應了就會做到,所以哪怕求情的時候被裴如影訓斥,少年還是長跪不起,求師尊還郁歲清白。

他到底有傷在身,跪暈了過去,然而也只得到裴如影三個字:“我知曉。”

都說冤枉你的人最知道你清白,裴如影也不例外,他只是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“訓誡”郁歲,給打她找個理由。

顧寒生是個聰明人,明白求情沒用,他心中有愧,這才尋了一些弟子,帶著不少東西來霧渺峰看望郁師姐。

這群弟子或多或少都跟郁歲一起歷練過,說起來,誰還沒有躲在大師姐背後跟著撿過漏呢?

他們都沾過光。

只是郁歲獨來獨往,不好親近,讓人心生畏懼,但大家心裏還是念著她的好的。

這不,聽說她挨揍了,都拿出了自己家鄉的特產,來探病。

郁歲因此收到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慰問,她眉梢間的冷意慢慢散去,唇角輕勾起:“有勞各位師弟了。”

要是挨打能收禮,她還能多挨幾頓。

興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禱,當天下午,裴如影又喚人來拿她,逼她去了尋仙臺。

七日前被燒焦的蘆葦叢在靈力修覆下覆原如初,而挨了打的她也再次活蹦亂跳。

有前車之鑒,郁歲不再動手。

裴如影卻主動揮出一劍,逼得她被迫應戰,負隅頑抗。

問道亭裏只剩謝瑯一人,他捏緊輪椅扶手,心想寧願她恨他,也好過讓她在軒轅敬手下受罪。

屆時大比,那一宗掌門可不會像裴如影一樣手下留情。

自己宗門的人和外人終究是不同的。

夕陽再次殘紅如血,灑下餘輝映照在郁歲頰邊,她又被打趴下了,躺在蘆葦叢中不能動。

比上次強一點的是這次沒有吐血,只是骨頭疼,指尖顫抖。

天色黑得很快,罪魁禍首裴某和謝某瀟灑離去,還是醫峰的莫長老來擡她。

郁歲勉強開口:“我沒錢。”

她這人一窮二白,信奉小病靠扛,大病等死,不花一分冤枉錢。

莫長老還是笑瞇瞇的:“這個無妨,你二師叔早就墊付了長期的藥錢,就怕你不生病。”

郁歲笑不出來,他們倒是分工明確,裴如影負責打人,江隨出醫藥費,謝瑯看她挨揍。

——三個男人一臺戲。

郁歲並不喜歡,也不願意,但許多事情弱者是沒資格叫停的。

四天後,郁歲養好了傷。

期間郁妙又來看她,帶著親手做的糕點,言語間似乎想當說客。

郁妙性子軟,勸人也委婉,但意思是:無論如何,師父師叔不會害她。

郁歲:“……”

我都被打成這樣了,你跟我說這個?

她輕笑一聲:“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謝瑯,先是阻礙我入玄真秘境,現在又出這樣的損招來磨煉我,還看著我挨打,我不要面子的嗎?”

郁妙沈默片刻,柔聲道:“師姐,我會同小師叔說的。”

“可別。”郁歲連忙擺手:“我只求和他再無牽扯,他走他的陽關道,我過我的獨木橋。”

很快,郁歲迎來第三次挨打。

有三就有四……

一個月的時間如白駒過隙,郁歲就在挨打、養傷之間來來回回,好一點的是,謝瑯沒再出現看她挨打,這兩次問道亭裏都沒人。

明日就是和軒轅敬的大比。

郁歲卻還在挨打,壞消息是她又被裴如影打趴下了,好消息是她躺在柔軟的蘆葦蕩裏,只有累到極致的疲倦。

——骨頭不疼,手也不抖,喉嚨裏也沒有之前的血氣。

晚霞路過她,留了一小片緋色到她大汗淋漓的頰邊,像是春日桃花。

“滴——”傳信玉簡在這時響了起來,郁歲從懷中掏出,是賀蘭安給她發的。

他沒有說晚安,而是問她近況。

【賀蘭安】:明日就是大比,你這會在幹嘛?

【郁歲】:我在槐花巷陪阿婆釀酒呢,軒轅敬那麽虛,不是有手就能打贏嗎?別擔心我了。

【郁歲】:你呢?在幹什麽?

【賀蘭安】:我在問道亭裏,看你被裴如影打了一個時辰。

【郁歲】:……

【賀蘭安】:挨打疼嗎?

【郁歲】:不!不疼!——這是她嘴硬後僅剩的倔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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